“网络文学”发展势头迅猛,逐渐引起学术界关注,虽众说不一,但贬大于褒,本文试图对网络文学特征及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指出网络文学具有深远的发展潜力,它虽存在技术智慧代替艺术规律、工具理性代替价值理性等危险,但如加以适当地规范、引导,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普及,创作队伍的变化以及相应权威的形成,网络文学仍可以具有美好的前景。
首先,关于网络文学创作中“游戏冲动”问题。有人认为,网络文学创作有以“游戏冲动”替代审美冲动的迹象。因为从技术的角度说,电子传播更适于艺术中的“游戏”倾向,其追求瞬间性的感官效果,画面的迅速切换消解了人们心中对于永恒性的崇拜。于是有声有色的高强度感官刺激则在唤醒人们心灵深处的欲望的同时,使原先向往纯美与崇高的理性思维麻木了。(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技术乎?艺术乎?》,《中华读书报》2003年2月19日)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个理由似乎并不充分。因为,当代社会中的影视艺术经过多年的发展,其有声有色的感官刺激丝毫不比网络文学逊色,它在唤醒人们心灵深处欲望的能力也不在网络文学之下。尽管个别影视作品中也有“玩艺术”的倾向,有的甚至因商业化操作,损害了自身艺术性,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听到指责整个影视创作将“游戏”冲动代替了审美动机,妨碍人们对纯美和崇高理性的向往的声音,反而承认影视艺术在满足人们审美需求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不可否认,网络文学中确实存在仅凭“拖动鼠标与网络共舞”的“游戏冲动”创造艺术的现象,其中难免有人放弃了创作的责任和道义,松懈审美意志和艺术执着。但除了他们的主观原因外,有些客观原因也不容忽视:一是最早从事网络文学写作的多不是搞文学的,甚至不是搞“文”的,充其量是“文学青年”,而且文学素养和实际写作能力差别很大;二是网络文学目前大都未经审查和编辑直接发表或匿名发表,对作品的约束力较差,因此他们的创作动机十分复杂。应该说多数人是抱着审美理想,为了圆一个“文学梦”,但确实有个别人纯粹为了宣泄情绪进行“游戏”。
另外,从长远来看,网络文学中“游戏冲动”的现象并非一成不变,更不会泛滥成灾,只是改变它的时机尚不成熟。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和对社会影响力的增强,相应有效的网络管理体系、网络公共道德、乃至网络权威必然会应需产生,若网络技术为大众普遍掌握,一些有深厚文学素养、较强写作能力的作家或作者就有可能加入网络文学的创作队伍,鱼龙混杂的状况就能得到很大的改观。因为网络毕竟不可能是任何人都可以“撒欢”的场所,网络服务器、网络线路、网络体系、网络专利技术、网络服务、网络监控的非私有性,迟早会使意识形态、权威话语等因素通过各种形式介入网络文化,尽可能地发挥影响力。所以,一旦网络趋于规范,网络文学创作的“绝对”自由性必然会受到限制;一旦网络文学作者队伍发生变化,网络文学的创作必然走向分层,即便宣泄式的“游戏”作品仍然存在,但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作品会逐渐成为主流;一旦树立起网络权威,就会改变读者漫无边际的阅读习惯,实现网上“静观”与网上“冲浪”并存,届时网络文学阅读就会增强导向性和选择性。
其次,关于网络文学中的技术依赖问题。有人认为,在网络文学身上,技术因素比历史上任何一种文学都要多,存在以技术智慧代替艺术规律的问题。因为对于稔熟网络技术优势却不懂文艺创作规律的网络文学的作者们来说,若任其在网上“玩文学”,要么流于戏谑、肤浅、粗疏和随意,使创作成为“孤独化狂欢”的游戏,使作品成为“准文学”、“非文学”或“网际文化快餐”;要么视“玩技术”为“玩文学”,以技术优势替代艺术规律,以工具理念替代审美价值,把文学对审美的关注改造为操作对技术的关注。(欧阳友权文,同上)尽管这一观点道出了部分事实,但理由似乎也不充分。应当承认,网络技术能为文学艺术插上科学的翅膀,并不意味着技术统摄了文学艺术。判定技术是否统摄文学艺术的关键在于,运用技术从事创作活动的人能否真正保持、完善艺术的灵魂——审美。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创作者是否具有这种能力。如果网络文学存在以技术智慧代替艺术规律的问题,那么,其作者群有可能不具备保持、完善艺术灵魂的能力。这一方面应归咎于不完善教育体制下“重理轻文”的思想,使网络文学作者们不懂艺术创作规律;另一方面归咎于“重文轻理”的思想,使许多具有较高写作能力,懂得创作规律的人,却在高科技面前显得无所适从,不能驾御网络技术。二是创作者是否愿意应用这种能力。这就不单是文学创作问题,而与整个文化环境、文化风气密切相关。目前,浮躁、肤浅的作风在文学等艺术中并不罕见,如热衷“文化快餐”、追求感官刺激、缩短回报周期、幻想一夜成名等急功近利行为充斥文学、影视等艺术。这必然会影响到刚刚起步的网络文学,加之网络的虚拟化、传播的迅速性等特性可以让一些急功近利者的幻想变为现实,因而网络文学出现“玩技术”、“玩文学”等现象就不足为奇了。所以这些现象并不完全是网络文学的自身问题,况且随着网络技术的飞快普及,当初部分作者的“技术优势”正在消失。所以创作队伍的变化、创作者综合素质及创作能力的提高和文化环境的好转,都会有效解决上述问题。
再次,关于网络文学中的工具理性问题。有人认为,网络文学中存在用工具理性替代价值理性的问题,指出“网络作为文学的‘工具’,是人类迄今为止发表作品最容易、传播作品最便捷的技术载体。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人们可以让幻想成为现实而不失其真;但另一方面,由于网络技术的新奇和玄妙,又可能使人们陷入技术工具的黑洞而不能自拔,进而迷失艺术的本性,误将虚拟的读屏符号当作普遍的价值出发点,将人类导向意义和价值虚无的危途。因为在网络写作中,电子化的工具打造的是普遍化、标准化、纯数量化的时空模式……数字化技术的工具优势作为艺术的催化者,通过将非自然、非人性的成分引入时间、意识、理性、历史的世界之中,并运用超文本或超媒体符号思维的外在干预,形成自然呈现的中断和价值理性的阻隔,不仅导致网络工具人为而任意地对人的愿望的生产,而且形成艺术对人性的遮蔽和对人文的偏离。”(欧阳友权文,同上)这一说法并非耸人听闻,网络的虚拟性等特性容易造成技术崇拜,对人的价值理性确实有潜在危险,但有3个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第一是网络的虚拟性,网络是“真实的谎言”,它营造的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作为异于现实世界的它并不能涵盖现实世界全部,所谓人的数字化生存也不能完全替代人的现实生存。应当看到,它在虚拟遮蔽部分现实世界真实性的同时,也从另一个方面,向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的人展示出某些现实世界的真实场景,也就是说虚拟与真实在网络中并存,遮蔽与澄明共存,遮蔽得越多,澄明得越深刻。但无论是真实的世界,还是数字化营造的虚拟世界,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即便虚拟世界作为异己力量出现在人的对立面,它与现实世界一起成为人性发展的阻隔,终究要随着人的发展完善而扬弃。同时,网络与人的关系是双向互动的。网络在改变人们的同时,人们也在改变网络。网络既可以将人导向价值虚无和意义虚无境地,也能培养人们从虚拟世界中发现真实世界的能力,还能从近乎虚无的价值和意义中,激励、发掘人们反思现实生存的潜能,从对虚幻满足的警醒中猛然体悟到人性的价值。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网络,归根结底在于出入网络虚拟世界的人。
第二是工具理性问题。目前来看,网络文学确实体现出较强的工具理性色彩,但这不是网络文学和网络“专利”,而与现代社会中普遍的工具理性趋向相关。随着社会的现代化,技术的无孔不入和广泛应用,现代社会各个领域中都存在工具理性的威胁。要解决这一问题,单纯批判网络和网络文学还远远不够,因为社会的现代化发展,人们对技术、对信息的依赖和现实生活对人们快速应对能力的要求,使人们不得不放弃深层思考,寻求意义和价值的表面化、简单化,最终疲于应付或逃避。在这种情况下,实用色彩浓重的工具理性就会成为人们的选择。所以,要处理这一问题,应从当前社会现实出发,对现代技术和人文精神的发展进行深刻反思,找到两者的最佳结合点,努力弘扬、发展有科学精神的人文精神,或者有人文关怀的科学技术。只有这样,才能营造与科学技术发展相平衡的人文精神,解决好网络文学中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问题。
第三是在网络文学中工具理性是否替代了价值理性。网络文学刚刚起步,由于上述各项原因,加之对网络技术的依赖,出现工具理性趋向在所难免,但尚未到了完全替代价值理性的地步。毕竟网络世界还未完全到了脱离现实、善恶不分、好坏不分、“无是非观念”、“无评判标准”的地步。相反它在特殊的条件下,为人们深刻地拷问工具理性,反思现实社会中人生存的价值意义提供了宝贵的契机,也许会成为新人文精神的起点。
网络技术正在突飞猛进,网络文学在艰难地前进,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该对它做些什么?笔者认为,网络文学的背后多为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年轻人,他们的实践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文学发展的走向。另外,网络文学不仅是特殊载体,它所反映的网络文化与大众文化、文化消费、文化全球化等问题都有密切的联系,具有重要的理论研究价值。广大文学及文艺理论工作者应认清问题的重要性,积极发挥自身影响力。不能持只见优势,忽视问题的盲目乐观主义态度,也不能人为渲染问题,忽视其发展潜力,持否定怀疑态度,更不能持漠然观望的态度,而应在坚守人文本位和审美立场的同时,积极介入网络领域,对网络文学进行规范、引导。当前,网络文学需要健康说理、鞭辟入里的文艺批评。因为网上学院式、学理式的文艺批评声音还相当薄弱,反而随感式、谩骂式的批评比比皆是,所以网络文学的健康发展需要一批学识渊博、学理讲究的文艺理论工作者投入其中,对这一现象及作品进行认真评说。这也是当代文学研究和文艺理论工作者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者为山东《明镜月刊》杂志社编辑 |